典萃芳华 集其大成
——评《京剧大典》的文献价值
■马兵
在中国戏曲艺术的长河中，京剧以其集大成的艺术形态和深厚的文化底蕴成为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近年来，随着国家对传统文化传承的重视，一系列系统性的京剧文献整理工程相继展开，形成以学术研究为基础、以文化传承为目标的多层次保护体系。由王文章担任总主编、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专家团队历时十余年编纂、山东文艺出版社出版的《京剧大典》就是其中的重要成果。全书五典六十一卷，以系统性文献集成的方式完整展现京剧200余年的艺术全貌，以学术工程的形态回应了传统文化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时代命题，堪称中华戏曲文献整理的里程碑工程。
作为“国剧”的京剧，其形成与发展与中国近现代史的脉络紧密交织。而《京剧大典》的编纂，既延续盛世修典的文化传统，也体现当代学者对传统文化保护传承的使命担当。相比于一般文献，戏曲文献有其特殊性，如苗怀明教授所论，戏曲文献的整理要充分考虑到“文献内容和载体的各种情况”，因为“戏曲除以文字记载的剧本、论著等文献资料外，还有大量非文字记载的、以实物形式存在的其他文献资料，即通常所说的戏曲文物，如戏台、雕塑、道具、乐器、绘画等。这类非文字的实物文献对戏曲研究远较诗文、小说等学科重要，可以说与以文字记载的戏曲文献同样重要，都是研究戏曲的第一手珍贵材料，并非可有可无的边角余料”。
《京剧大典》则旨在“为包括表演技艺传承在内的京剧和戏曲的持续发展提供可借鉴的深厚资源”，它秉持“原典集成，述而不作”的编纂原则，将京剧艺术分解为文学剧目、表导演艺术、历史理论、音乐体系、舞台美术五大系统，体现了对戏曲艺术本体规律的尊重，又暗合传统学术经史子集的分类智慧：文学剧目典犹如“经部”确立艺术典范，历史理论典可比“史部”勾勒发展脉络，表导演典对应“子部”传承技艺精髓，音乐典与美术典则如“集部”荟萃艺术精华。这种分类体系的确立，源自编纂团队对京剧艺术本质的深刻认知。京剧作为高度综合的舞台艺术，其文学剧本是根基，表演体系是灵魂，音乐声腔是血脉，舞台美术是衣冠，而历史理论则是贯通其间的筋骨。正是这种系统性的编纂思路，使得《京剧大典》突破传统资料汇编的局限。
各典的编纂规模，在京剧文献整理史上也堪称空前。如“文学剧目典”9卷，收录经典本戏和经典折子戏共计200余部，包括影印内府本27部。“表导演典”8卷，收录演员简介及著述、导演简介及著述和身段谱著述三部分内容。其中身段谱部分，都是老艺人将口诀与自身的学习心得整理成册，形成实践与理论结合、图文并茂的教科书式专著，不仅是研究戏曲表演的资料，而且还可以作为其他表演艺术创造的重要借鉴。“音乐典”23卷，涵盖工尺谱、简谱、五线谱等不同记谱体系，既有唱段谱，也有剧目全谱，还有器乐谱。“美术典”4卷，包括京剧的舞台美术和舞台样貌两部分，其中图谱集中了有关京剧艺术各方面的形象资料，诸如化妆、冠巾、头饰、面具等，蔚为大观。
五典之中，历史理论典是“中国京剧发展史中各种问题的文章总汇，是京剧各艺术门类（文学、音乐、表演、导演、舞美）的研究结集”，其编纂很有学术挑战性。首先是文献收录的丰赡性与系统性。编者以中国艺术研究院图书馆、国家图书馆等权威机构为依托，历经十余年爬梳剔抉，将散见于笔记、报刊、专著中的京剧史料尽数网罗，抢救了大量濒危史料。从刘半农、周明泰编著的《五十年来北平戏剧史材》，到周剑云辑录的《菊部丛刊》；从方问溪首部京剧术语辞典《梨园话》，到齐如山研究剧艺的《中国剧之组织》等重要专著；从《申报》1872年最早的戏曲广告，到《二十世纪大舞台》发轫的改良思潮——这些跨越两百余年的京剧文献，首次以体系化的面貌汇集呈现。特别值得称道的是对名伶专集的收录，如《梅兰芳专集》《程砚秋图文集》等捧角文献，完整保存了演出评价、诗词题咏等鲜活史料，为流派研究提供独特视角。再者，该典将京剧发展置于社会变革的宏观视野中,如特别设立“学术争鸣”专题，将新中国成立以来关于戏曲现代化、表演体系、流派传承等重大论争的文献并列呈现，为研究者提供了思辨的学术现场。该典兼具文献价值与工具书功能，为学术研究提供了坚实基础，也为京剧艺术的传承和普及创造了有利条件，标志着京剧历史理论研究从零散考据走向系统建构的新阶段。
（作者：马兵，系山东大学文学院教授）
